行走鄭州 讀懂最早中國|五千年不斷裂文明史的起點在哪裏?

遇見鄭州郑州之窗2022-04-13 14:30:57

司馬遷曾在《史記》中寫道:“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易經》中“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的記載更是流傳至今。

 

 

雙槐樹遺址

 

 

雙槐樹遺址北鬥九星

 

 

雙槐樹遺址出土骨器組合

五千年不斷裂中華文明史的起點到底在哪裏?諸多文獻記載都將它指向河洛地區。在伊洛彙流入黃河處的鄭州鞏義河洛鎮,有個名為“雙槐樹”的小村莊一直居於黃河南岸高台地上,靜看世間花開花落。

2020年5月7日,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公布雙槐樹古國時代都邑遺址階段性重大考古成果:經多位知名專家學者現場實地考察和研討論證,認為雙槐樹遺址為距今5300年前後古國時代的一處都邑遺址,因其位於河洛中心區域,專家建議命名為“河洛古國”。該遺址被考古專家譽為“早期中華文明的胚胎”。

今年4月7日,記者再次走進鞏義雙槐樹遺址,試圖解讀一個個燦爛的文化密碼。

這裏孕育“早期中華文明的胚胎”

 

 

北鬥九星

 

 

雙槐樹遺址出土牙雕蠶

 

 

雙槐樹遺址牙雕蠶的發現地

望大河滔滔,悟曆史滄桑。穿越曆史雲煙,人們依稀看到在黃河與洛水交彙的那片地區,散發出“最早中國”的曆史光芒。

雙槐樹遺址,這座距今5300年的仰韶文化中晚期巨型聚落遺址就坐落在黃河南岸高台地上,恰好位於伊洛彙流入黃河處的河洛鎮上。

這裏有著諸多“中國之最”:勘探確認遺址面積117萬平方米,發現有仰韶文化中晚階段3重大型環壕、具有最早甕城結構的圍牆;這裏有目前發現的中國最早的“宮殿”,多處院落建立在大型版築夯土地基之上,門塾台階、一門三道;這裏有4處共1700餘座經過嚴格規劃的大型公共墓地,所有墓葬均呈排狀分布,墓葬區內的夯土祭壇遺跡,是仰韶文化遺址中首次發現。這裏還發現了用9個陶罐擺放成“北鬥九星”文化遺跡、與絲綢起源有重要關聯的最早家蠶牙雕……

憑借諸多耀眼的新發現,該遺址先後入圍“2020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百年百大考古發現”。

“雙槐樹遺址一系列重要考古發現,尤其是其社會發展模式和承載的思想觀念,給我們呈現出古國時代的王都氣象。北鬥九星及諸多凸顯禮制和文明的遺跡的特點,也為後世夏、商、周等王朝文明所承襲和發揚,五千多年的中華文明主根脈有望追溯於此。”談及雙槐樹遺址的考古發現意義,北京大學教授、夏商周斷代工程首席科學家李伯謙如是說。

“雙槐樹遺址的重要考古發現,實證了河洛地區在距今5300年前後這一中華文明起源的黃金階段的代表性和影響力,填補了中華文明起源關鍵時期、關鍵地區的關鍵材料。”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國考古學會理事長王巍表示,該遺址在同時期黃河流域規模最大、等級最高、社會分化程度最明顯,是我們研究黃帝時代中原地區的文明化進程非常重要的材料。以雙槐樹遺址為中心的仰韶文化中晚期文明,堪稱“早期中華文明的胚胎”。它的發現,必將幫助人們持續理清華夏文明發展的脈絡、充分彰顯中華文化的深厚底蘊。

我國考古界泰鬥、北京大學教授嚴文明也高度評價雙槐樹遺址,揮筆寫下《雙槐城禮贊》一詩:“鞏義雙槐樹,有座仰韶城。為覽龍圖便,緊鄰大河邊……春蠶勤吐絲,絲綢惠萬方。中華創文明,神州大風光!”

“北鬥九星”隱藏的文化密碼

作為雙槐樹遺址發掘項目總負責人和“雙槐樹遺址考古資料整理與綜合研究”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首席專家,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顧萬發對“河洛古國”的“寶貝”如數家珍,而讓他最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北鬥九星”和“家蠶牙雕”。

“這裏出土了9個陶罐模擬的‘北鬥九星’遺跡。”4月7日下午,站在雙槐樹遺址中心居址區,雙槐樹遺址發掘項目執行領隊汪旭指著埋於面積最大的房屋F12下的遺跡告訴記者,這是一處用九個陶罐擺放成天上“北鬥九星”形狀的遺跡,其主體被掩埋在中心居址區最大房子的門廊處。記者在現場看到,這些陶罐有的邊緣非常清晰,有的則多半埋在土下,考古工作者用紅色布帶將罐子形成的圖形串連起來,並標注有“天權”、“玉衡”、“開陽”等星辰名稱字樣,醒目地展示出“北鬥九星”的形狀。在“北鬥九星”遺跡上端,即古人言中“天的中心”北極附近,還有一頭首向南並朝著門道的完整麋鹿骨架。

仰望遙遠的星空,雙槐樹先民以高超的想象力,在大河之畔書寫著神奇的星象符號。

眾所周知,將北鬥星作為帝王象征是中華民族“天人感應”政治禮儀觀的核心。結合此前在青台遺址發現的用陶罐擺放而成的“北鬥九星”圖案和圜丘形天壇遺跡,顧萬發認為,這一發現表明5000多年前的“北鬥”崇拜是當時仰韶先民的最高信仰之一。

有專家認為,“北鬥遺跡”具有特殊的人文內涵與政治禮儀功能,表明當時中原先民已經具有相對成熟的“天象授時觀”,用以觀察節氣,指導農業。這是中國古代文明高度重視承天之命特征的早期代表,更是中華民族高度重視中心思維的重要考古學證據。

站在中心居址區入口處,汪旭還告訴記者,這座遺址前殿後寢的格局與後世中國的都城布局設計不謀而合,出現了中國最早的甕城雛形。在居址區的南部,兩道370多米長的圍牆與北部內壕合圍形成了一個18000多平方米的半月形結構,其南段兩端圍牆組成的造型被專家視為中國最早甕城的雛形。而擺成北鬥星形狀的九個陶罐恰好位於此甕城之前,所代表的的政治禮儀觀念不言而喻。

“河洛古國”宏大的建築規模,嚴謹有序的布局,所表現的社會發展模式和承載的思想觀念,呈現出古國時代的王都氣象,北鬥九星與“天下第一”的關聯以及其他凸顯禮制和文明的現象,被後世夏商周王朝文明所承襲傳承,中華文明的主根脈愈加清晰。

“河洛古國的地理位置和所處時代太重要了,伊洛彙流後在這裏彙入黃河,遺址呈現出的景象與內涵,契合了《易經》‘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的記載。”李伯謙認為,不排除雙槐樹遺址是黃帝時代的都邑所在,至少是早期中國的醞釀階段。

牙雕蠶背後的漫漫“尋絲路”

 

 

伊洛彙流入黃河處

在雙槐樹遺址,曾發現國寶級文物——中國目前發現的時代最早的蠶雕藝術品。它長6.4厘米,寬不足1厘米,厚0.1厘米,用野豬獠牙雕刻而成,仿佛一條正在吐絲的家蠶。

在這枚牙雕蠶的發現處,立著一塊醒目的牌子,上邊印著其圖片及文字簡介。汪旭告訴記者,這枚牙雕蠶雕刻精美,惟妙惟肖,腹足、胸足、頭部組合明晰,和現代的家蠶極為相似,同時背部凸起,頭昂尾翹,與蠶吐絲或即將吐絲時的造型高度契合。

顧萬發認為,牙雕蠶的發現意義重大,因為雙槐樹遺址的發掘初衷就是尋找絲綢之源。與青台遺址等周邊同時期遺址出土的迄今最早絲綢實物一起,它們實證了5000多年前黃河中遊地區的先民們已經會養蠶繅絲。

2018年4月25日,中國絲綢博物館副館長、紡織品文物保護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主任周暘首次帶領團隊赴雙槐樹遺址開展出土甕棺情況調研工作。“那天恰逢我的生日,也是我第一次去雙槐樹遺址,當時看到這枚精致的牙雕蠶,我就覺得雙槐樹遺址一定會發現絲。”時隔4年之後,周暘依然清晰地記得這“驚鴻一瞥”。

同年7月8日,該團隊對雙槐樹遺址出土甕棺進行清理,對7個甕棺土樣進行提取,之後利用基於免疫學原理的絲綢文物微痕檢測技術對土樣進行分析,但是卻沒有檢測到絲綢殘留物的信號。

接受記者采訪時,周暘分析說,當時之所以沒有檢測到絲綢殘留物,原因有二,其一是甕棺中原本就沒有埋藏過絲綢,其二甕棺中原本存在著的絲綢,在長期埋藏過程中已經發生嚴重降解,加之出土時間過長且在遺址現場長期暴露,殘留物成分已經低於檢測下限。懷著執著的“尋絲夢”,該研究團隊之後一直與雙槐樹遺址考古發掘人員保持著密切聯系。

2020年7月17日,隨著雙槐樹遺址考古發掘進程不斷推進,該團隊再次趕赴現場對新出土的3個甕棺土樣進行采集和檢測。令人欣喜的是,這次在W125甕棺中檢測到絲綢殘留物信號。

“加上在同時期的滎陽青台、汪溝遺址發現絲實物,充分表明仰韶文化時期中原地區的先民們已經從事養蠶繅絲和織造。”周暘深入分析說,自仰韶時代至殷周之際,家蠶的形象在文物中已完全成熟。殷代出土的玉蠶和青銅器上的蠶紋都表明殷商時期的家蠶與現代家蠶幾乎完全一樣了。牙雕蠶的發現說明當時黃河流域的居民已經完成野蠶馴化,具備了養蠶繅絲能力。加之在雙槐樹遺址發現的絲綢殘留物,以及青台遺址和汪溝遺址出土的絲綢實物,充分表明在仰韶文化中晚期,黃河流域家蠶飼養技術、紡織業已具一定規模,這為中國古代文明的起源與發展奠定了物質基礎。

“以往的技術手段難以實現對炭化、泥化紡織品以及殘留物中紡織纖維材質的檢測。隨著基於免疫學原理的絲綢微痕檢測技術的不斷優化和完善,在鄭州仰韶文化聚落群開展更廣泛的提取和檢測成為可能,我們將探尋年代更為久遠的絲綢,將絲綢起源不斷向曆史深處推進。”周暘滿懷信心地告訴記者。

讓“古國明月”普照今人

如何將“河洛古國”豐富的文化遺存展示出來?如何讓“古國明月”普照今人?

4月7日,記者在鞏義雙槐樹遺址采訪時,巧遇幾位專程來搜集雙槐樹遺址圖文資料的鞏義市智慧城市體驗中心工作人員。“目前,鞏義市智慧城市體驗中心正在加緊布展,我們准備設置一個展示河洛古國曆史文化的專廳,以便讓更多人認知‘華夏文明之源,黃河文化之魂’。”該中心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鄭州市文物局文化遺產保護利用處處長張賀君告訴記者,目前,鞏義市文化廣電旅遊體育局已委托專業團隊開展《雙槐樹遺址保護總體規劃》和《雙槐樹考古遺址公園規劃》編制工作。經初步設計,雙槐樹考古遺址公園計劃開展遺址博物館、遺址保護展示利用區、遊客服務設施、遺址及周邊環境整治提升等工程建設。

據鞏義市文化廣電旅遊體育局局長朱星理介紹,該市正在持續推進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黃河流域“考古中國”重大研究項目——雙槐樹遺址考古發掘與研究展示,謀劃建設雙槐樹遺址考古文化公園,力爭將其建設成為黃河曆史文化展示的國家級標識遺址。

“為充分彰顯黃河文化蘊涵的精神特質和時代價值,深化鄭州地區在華夏文明起源中的核心地位研究,我們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正在持續加強對雙槐樹遺址的系統考古發掘及科研工作。”顧萬發告訴記者。

厚重“河洛古國”初綻芳華,璀璨曆史星空永不落幕。我們期待著,更多曆史文化密碼從這片廣袤的黃土地上揭開神秘面紗。

 

鄭報全媒體記者 成燕 文 徐宗福 圖